Sunday, November 19, 2017

老张的三位媳妇


年前,老张在公寓休闲中心碰上面,喟叹对他说:『老伴先走一步,我卖了东马的屋子,搬来这儿长住了。』
老张夫妻俩是退休教师,一年两回到这儿小住,看看都在西马发展的儿女。老张的大儿子住在这栋公寓,老二在芙蓉、小儿和女儿都住在附近的公寓。几年前在公寓点头寒喧,老张夫妻俩听闻他儿媳都是教师,露出即羡又妒的表情说:『当老师好,半天工,能兼顾到家庭。我们想找个媳妇是当老师,偏偏三个媳妇没一个是老师。』
他客气回应:『儿孙自有儿孙福,安居乐业就是福。』
『我大儿子负担可重呀!一人要养活一家五口。』老张哀怨陈述。老张女人白了他一眼回说:『大媳妇等孩子大了就会去工作。这年头有钱还请不到好保姆,电视新闻经常看到雇请别人照顾孩子被虐待的画面,孩子还是自己照顾来得安心。』
老张识趣凑和:『对对对,我这大媳妇是大学生,还喝过洋水。之前在一间大公司当会计。』
少了老伴的老张,晨午晚闲来没事喜欢在公寓四处走动,找人攀谈。老张最得意是他的四位儿女都喝过洋水。话起当年,他和老伴两人凭教员微薄的薪水,如何缩衣节食让老大前往英国念机械、老二在澳洲念电机、老三在美国念电脑、女儿到新西兰读商学。老张豪气万千竖起拇指道:『我卖掉他爷爷留给我的一栋双层排屋、一亩胡椒园、屋后大半地皮,供出四位大学生,这投资,值呀!』
老张爱聊他家的三位儿子。在他眼里,老大最有出息,读完学士拿到奖学金念博士学位,每月还可以汇英镑给他救急老二老三。他说老大从小最聪明成绩都排第一,当初想栽培他当医生。医生社会地位高、赚钱呀!可惜,这儿子生性善良、老鼠蟑螂壁虎都不敢打,一看到血只差没晕过去。
老张的老二学成回国,在芙蓉的美国电脑公司任职至今快廿年了,薪水不如刚加入公司6年的二媳妇。老张遗憾提到:『老二乐天知命,不喜欢繁华的城市生活,宁可薪水少一点,也不打算另谋高就。』二媳妇刚入公司是老二下属,现在职位薪水比儿子高。二媳妇钱财分得很清楚,所赚得每一分钱是自己的。两位女儿的保姆费由她出,其他开销一律由老二负责。
老张提起二媳妇就上火,他说有回老伴和二媳妇一起排队买炸鸡,结果二媳妇只付自己点的餐,老伴身上没带钱包,唤她垫付。二媳妇一回座,马上出口讨回钱。
老张的三儿子在美国电脑公司担任亚洲总裁,月入两万,出手绰阔入不敷出。老张得三不五时询问他经济状况,帮他垫付公寓管理费、银行透支、屋贷车贷。有一回两老铁下心不闻不问,不出半年老三来电要求借款急救,公寓的电费没缴被切断、银行透支需要缴付的利息叠上加叠,让省吃节用的老张夫妇瞠目结舌啧骂:『银行是合法的大耳窿。』
如今,老张浏览三儿子脸书夫妻俩出国旅游、周末在高档场所吃喝玩乐的上图分享,嘴里虽叼念却欣慰新婚的三媳妇会帮小儿清还债务。三媳妇在家承接广告设计,收入不菲。
老张的三女儿开了两家连锁补习中心,自己教英文也聘请老师教其他科目。老张心疼诉说:『我女儿可辛苦,又要负责教学、又要负责招生,还得兼顾财政。公寓、车子都是我女儿买的,女婿开手机店赚的钱只够养活他自己。』老张的儿女都喝过洋水的大学生,女婿是当年拉曼学院毕业,在他眼里总觉得学院生配不上大学生,女儿这亏注定吃一辈子了。当年女儿想移民新西兰,缺欠的积分是另一半的学历不足。
老张遗憾女婿不是大学生,三位媳妇虽是大学生,却没一人继承衣钵当教师。老张忆起当年,若不是他的女人也有收入,双薪的家庭才能让他留存四位孩子的升学基金。说至此,老张开始数落大媳妇有硕士学位,没上班不能分担家计,大儿子肩担经济重任。
住在这公寓十年,他和老张的大儿媳不熟稔。平日在电梯里打个照面,彼此点头招呼。老张的大儿媳育有两位十来岁的儿女。
后来再遇到老张,他一脸愁容诉苦,大媳妇下月开始上班了,午餐没人为他张罗。
他庆贺老张,老张不卖帐反大吐口水:『我家老大的薪水不能养家吗?需要她上班吗?』
向他道别时,老张说下月可能要到三儿子那长住。他听过老张投诉三儿媳要求他们要上门,得事先通知批准。当时,老张气得大骂,这屋是我买的。老张说过三儿媳最难相处,用他儿子名再冠上爸爸称呼他。要她叫爸爸,三儿媳说她只有一个爸爸。



涂鸦


东北季候风一吹,半岛连绵不绝的雨量,梅知道老家必一雨成灾。娘家位于低地,毗邻村外排水的大沟渠。导水管滞塞大量垃圾、长满许多野草,经年没清理,逢大雨氾滥成灾。
平日梅一星期致电问候父母两三回,可一到雨季,她反为自己找些忙碌的活儿,整理屋内各角、主动在网上和朋友聊天、缝剪不织布小玩艺,忙活搪塞没时间给家里捎电。
躲得过自己的良心算计,却逃不掉妈妈的夺命连叩。留言系统在"滴"一声后,传来妈妈的哭腔:『小梅,屋里又淹水了。我和你爸用沙包挡着大门,水还是淹到神台来,土地公泡水了。我和你爸一整晚不敢合眼,怕睡着就被大水淹死。你听到,打个电话回家…,记得要打电话回家哦!』
很多时候,梅看到电话显示是家里打来,故意不接。她了然妈逢雨又来向她诉苦,抱怨老家地势太低,希望老家能够翻新。梅听着妈抱怨老家的破落,脸上竟浮现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。有时于心不忍接听电话,妈在话筒里啕号大哭抱怨:『小梅,你快回来,家里快没了。我和你爸两个老人,一下雨得把沙发茶几往上搬。幸好睡房垫高,不然连床和衣柜全泡水。』
梅想像水势先从大门慢慢渗透,再由屋后的厕所排水洞前后包杪成汪洋一片。小时候,她和小松会帮忙把冲凉房的洞口用砖头抵挡,大门前堆置米袋装成的沙包,防堵垃圾和虫蛇游入屋内。父母则负责把家俱往上堆放,搁置在藤椅里四四方方沙发一一搬去卧房。
屋内溢漫大水,妈妈为了安抚他们想涉水探险的欲念,摺几只小纸船让他和小松安份坐在一尺来高的房门放纸船。姐弟俩乐此不疲放着一只又一只纸船,比赛谁得漂得远。小松老爱嚷叫:『我的船要游向美国,肯定比你游向香港远。』那时她追港剧,指定纸船目的地是香港。小松长大果然去了美国;而她没去香港,反去台湾留学五年后回国发展。
纸船承载她对母亲在淹水时,不忘让儿女苦中作乐的温情。妈捞起一只只翻覆的纸船道:『纸船还是纸船,漂浮不久。』小松不服气说:『总有方法让纸船漂游更远不沉。』后来,小松用胶带把纸船固定在塑盖上,得意挥手呐喊:『不沉的铁达尼号。』
梅无所谓一只只纸船挣扎没顶在水里,一只没了,再放另一只漂浮。妈妈赞叹:『小松坚持的是目标。』
如今,小松达成儿时梦想去美国看太空署,为了加入美国国家航空局而入藉,脱藉祖国以示效忠。以往父母一提小松,脸上掩藏不住的骄傲,三句不离儿子标青的成绩和现在的成就。尽管儿子多么光宗扬祖,显摆时日久了,话题开始索然无味、心里的落寞怅然与日俱增。
小松从小胆识大,村里比小松年长的男孩都在平地一拉一扯风筝,小松却非跑上山坡独领风骚,风筝要放得比别人又高又远
梅返乡探亲,白发苍苍的父亲有意无意叼念:『黄家为美国栽培了一位人才,却失去一根支柱。』妈妈望向家门,偶尔不经意喟叹:『不该放小松走得太远。』
那年小松6 岁,她7 岁,纸船放完水还没退去。小松和她被禁在卧房内闷得发慌,拿起蜡笔在白墙上画云朵飞机边嘟哝:『以后造架飞机就不怕水淹。』她边画只小船在飞机底下,边笑说:『我有只不沉的船就够了。』
姐弟俩边说边画屋前花草树木、两男两女分别是父母和他俩,一条小黑狗。小松兴致一来挥写:我的家庭。她添上“美丽清洁”,回头左颊被妈一掌劈下责问:『弟弟不懂事,你当姐姐的也不懂事吗?』
『是弟弟先画的。』
『你还说,好好的一幅墙又画又写,还能美丽清洁吗?』
小松环抱双手在胸问:『白纸可以写,白墙为什么不能画?』
妈哑口无言,对着她干瞪眼落下:『这屋以后是小松的,他爱怎样就怎样?』
如今小松放话不会再回国养老定居,老家由她和父母决定。这些年父母询问翻修老家、还是搬迁的意见,梅一一保留想法。

老家房里模糊的涂鸦,见证曾烙印在梅脸颊的巴掌,妈当时撂下的话,深埋在她胸口隐隐作痛。

小魚長腿啦﹗


小麗從拉祖家跑回來﹐哭著找媽媽告狀﹕『哥哥不跟我玩。他叫我滾回家。』
媽媽建議﹕『那你去找拉士美玩 (masak-masak)家家酒。』
聽了媽媽的話﹐小麗氣得嘟嘴﹕『剛才哥哥就這樣說﹐他說我是女孩子﹐去玩masak-masak。鬥魚是男孩子玩的。』
『對呀﹗女孩子玩女孩子的遊戲﹔男孩子玩男孩子的﹐那很好呀﹗』媽媽認同哥哥的說法﹐把小麗氣得跺腳問﹕『為什麼女孩子不能玩鬥魚﹖我要玩…』
媽媽反問﹕『妳沒有魚﹐怎樣鬥﹖』
小麗對媽媽說﹕『我也去大水溝抓那些漂亮的魚來養。』她看到哥哥和拉祖﹑健仔一起去村前的木水溝﹐用廢棄的瓶瓶罐罐在大水溝里掏水抓魚。
媽媽吃驚地問﹕『你哥哥去大水溝抓魚﹖』這下糟了﹐哥哥剛才吩咐她要保密﹐不能說他去大水溝抓魚。小麗一生氣﹐一時忘了和哥哥的約定。
『……反正﹐我想要養魚。為什麼女孩子不能養魚﹖』小麗閃躲媽媽的問題﹐說出自己的堅持。
媽媽鍥而不捨又問﹕『那﹐你對媽媽說﹐哥哥是不是去大水溝抓魚﹖』
村前的大水溝又寛又深﹐長年沒清理長著許多野草。前幾年安仔他們幾個男孩子﹐在大水溝玩水摸魚﹐安仔的腳底被破鐵罐割傷了﹐到醫院縫了好幾十針﹐醫生還幫他打了一隻破傷風的針。
下雨天﹐大水溝的水流得又急又湍﹐曾經把拉祖家的小花貓給沖走﹐害拉士美傷心認為﹕『小花貓一定被淹死。了』十來天後﹐小花貓竟然喵喵地出現在拉士美屋前。大人們對說﹕貓有九條命。小麗好一陣子不敢摸那小花貓﹐擔心牠是死而復生的鬼貓。
媽媽望著小麗一直等答案﹐小麗只好出賣了哥哥﹐從實招出。誰叫哥哥沒有和她有福同享﹐現在有難是他自己的事。
『去把哥哥給叫回來。』小麗原以為事不關己﹐媽媽卻要她當跑腿。哥哥回來被罵﹐肯定懷恨在心﹐不讓她在村里跟前跟後。
小麗皺著眉﹑噘嘴露出很不樂意﹐媽媽問她﹕『要是哥哥在大水溝﹐像拉士美的小花貓那樣被水沖了﹐怎麼辦﹖』
小麗原本想說﹕會再回來。一想到哥哥不是貓﹐不會有九條命。
『去﹗去把妳哥哥馬上給我叫回來。』媽媽這次是命令﹐她不敢再遲疑﹐扯腿就往外跑。
到了拉祖家﹐她扯一扯哥哥的衣角說﹕『媽媽叫你回家。』
哥哥小勇紅藍斑紋的打架魚和拉祖鮮紅的打架魚﹐像朵花展開尾巴纏鬥得難捨難分。小勇頭也不抬問﹕『回去幹什麼﹖』
『媽媽知道你去大水溝了。』小麗怯怯地招出。
『去了大水溝就去了﹐有什麼大不了。』小勇還不知大難臨頭。
『我不小心對媽媽說﹐你下去大水溝抓魚。』小麗心虛又想得到哥哥的諒解﹕『我不是故意要說的。我是不小心說你在玩鬥魚。』
小勇發現被小麗出賣了﹐不禁大罵﹕『王八蛋。』小麗有預感﹐很快地哥哥和她就像那兩隻打架魚﹐你纏我尾﹐我咬你鰭。
『我叫妳滾回家﹐妳就去告狀。』小勇不甘心地罵﹕『妳這跟屁蟲﹐以後不要再跟著我當漢奸。』
小麗悶聲不哼。小勇正玩在興頭上﹐沒有打算隨他回去交差的行動。小麗不得不提醒﹕『媽媽現在很生氣。她要你馬上回家。』
小勇一聽﹐氣炸了用掌〝啪〞擊在木桌面﹐兩隻打架魚在玻璃瓶里一震動﹐鮮紅那條趁水波晃動﹐馬上大口一咬了還在霧煞煞紅藍那條。
拉祖興奮躍起﹐哈哈大笑。小勇一看﹐怒火攻心罵道﹕『女人真是禍水。』
贏了這場鬥魚的拉祖﹐馬上把那條紅色打架魚﹐撈進另一個裝著水的玻璃罐。小勇滿臉不悅問小麗﹕『現在你可高興啦﹗』
小勇對拉祖說﹕『我這條魚﹐先放你家養。』
拉祖點點頭爽快道﹕『沒問題。拿回去﹐和你一樣是死路一條。哈哈…』
小勇怒瞪拉祖的興災樂禍碎碎唸﹕『死就死吧﹗都怪這個長舌婦。』
『村里的所有的人﹐每天進進出出不都需要經過大水溝﹖你就對你媽媽說﹐你沒下水﹐魚是我抓的﹐不就得了嗎﹖你在水溝旁幫忙我﹐這樣不就OK 了嗎﹖』拉祖雖是印度友族﹐在村里就讀華校可是智勇雙全﹐學術運動表現都好。向來鬼主意也比人多﹐被村里男孩推崇公認的孩子王。
『你說可以嗎﹖這里有張大嘴巴。』小勇無奈地指指小麗。
『小麗﹐我改天抓隻打架魚給你﹐只要你不說阿勇下去大水溝。』拉祖誘導小麗。
小麗一聽拉祖的條件﹐馬上答應﹕『好﹐我不說。你一定要抓一條魚給我哦﹗』
小勇提醒小麗﹕『等下媽媽問起﹐你一定要和我說的一樣。我說我沒下大水溝﹐魚是拉祖抓上來給我的。不然﹐媽媽一定不會允許我們養打架魚了。』
小麗點點頭。小勇不放心地再次囑咐小麗﹕『妳要說當時太多人﹐沒看清楚﹐那樣最安全。』
為了養魚﹐小麗答應小勇和拉祖的建議﹐幫忙隱瞞和欺騙媽媽。
回到家﹐小勇堅持說沒下大水溝﹔再加上小麗翻供說她沒看清楚﹐媽媽審判後做出口頭警告就作罷。小勇歡天喜地跑到拉祖家﹐抱回他那條紅藍斑紋的打架魚。
小麗望著那條打架魚在透明陝小的玻璃瓶游來游去﹐郁悶問﹕『哥哥﹐一條魚太孤單了﹐沒人作伴。你叫拉祖快點抓一條給我。』
『笨蛋﹐打架魚有名字給妳叫打架﹐兩條養在一起會打架打到死。』小勇劈頭就潑小麗一頭冷水。她迫不急待拉祖趕快履行諾言。
『打架魚好美哦﹗牠的尾巴游來游去﹐好像穿著長長的裙子。』小麗羨慕地看著小勇在玻璃瓶這邊敲一敲﹑那兒用指頭咚咚逗著打架魚游來游去。
『笨蛋﹐我的打架魚是公的﹐不穿裙子。』小勇說完﹐又補充﹕『只有公的打架魚才會有那麼長又漂亮的尾鰭。』
小麗有點失望﹐她原以為是母的打架魚﹐才會有那麼漂亮像紗裙的身體。拉祖會抓公的﹑母的給她﹖小麗好期待﹐她在盼望也能像哥哥那樣﹐養著一條漂亮的魚兒。
翌日﹐在學校遠遠看到拉祖﹐小麗追跑上去提醒﹕『拉祖﹐別忘了給我抓打架魚哦﹗』
放學後﹐哥哥﹑拉祖和一群男孩步行回家。小麗拋下同行的拉士美追上去問﹕『拉祖﹐你今天下午會去大水溝嗎﹖別忘了抓一條打架魚給我。我要公的。』
一群男生爆笑﹐陰陽怪氣地模仿﹕『我要公的…』
哥哥瞪了那群男生一眼﹐用手揮趕小麗﹕『走走走﹐走回家。別在這兒嘰嘰歪歪。』
小麗鼓起腮﹐怏怏不樂往後退幾步。
走在前面的男孩們大聲喧嘩﹕『我要公的﹐ 哈哈哈…』哥哥用手掌拍打這些胡鬧作怪的男生。
小麗問趕上來的拉士美﹕『拉祖今天要去幫你爸爸媽媽嗎﹖』拉士美的父母除了上午幫小麗父母割膠外﹐平日下午會在村里打打散工﹑收割油棕楜椒﹑割草砍樹﹑搭建菜棚雞寮的臨時工作。
拉士美搖搖頭說﹕『我不知道。』
『哦﹗』小麗想一想又好奇問﹕『你爸爸媽媽為什麼都準許你們下大水溝﹖』
『他們時常下水溝幫人清理垃圾野草呀﹗』拉士美不以為意的回答﹐使到小麗想起每次村人僱用拉祖父母清理村後通向村前的大水溝時﹐拉祖常是父母的得力幫手。比起他們的父母﹐拉祖個頭不大下水溝比較不費勁﹐幹起活來也伶落得多。
午後烏雲密佈﹐灰溜溜的天空很快地下起大雨﹐小麗望向〝霹哩啪啦〞的大地﹐心里懊怨老天為什麼不作美﹖下那麼大的雨﹐大水溝漲水啦﹗拉祖不能下去那麼深的水溝。水流得那麼急﹐不能讓拉祖下大水溝﹐他會像他家的小花貓那樣被水沖走。
好吧﹗那就等明天。小麗明白今天拉祖不會去大水溝後﹐不再胡思亂想﹐終於安下心來好好做功課。
第二天放學﹐小麗招頭望望藍天白雲﹐心情也像浮雲般著歡暢盪躍。他看著走在前方的拉祖和哥哥們﹐這次不敢再追上去了。
『今天大水溝的水會深嗎﹖』小麗問拉士美。
拉士美篤定道﹕『那當然。昨天下那麼大的雨﹐又下了那麼久。』
『是嗎﹖』小麗哀怨地反問。
『妳今天上學沒看到水溝的水﹐都快淹上來大馬路了。』小麗心里可老大不願接受拉士美所補充的事實。
打從那天開始﹐小麗每天經過大水溝用心地觀看水位﹐奇了﹑怪了﹐這源源不絕的水從哪來﹐怎不往下流﹖過了一天又一天﹐問了拉祖一次又一次﹐拉祖每次都說﹕『魚全部流走了。』
『那幾時會再回來﹖』她這一問﹐那群男生笑得更大聲了。
哥哥氣得又罵﹕『笨蛋﹐魚流向下流的河﹐當然不會再回來了。』
她心急地問﹕『那大水溝不會再有魚了﹖』
『再等一些日子﹐就會有啦﹗』哥哥很不耐煩。小麗知道哥哥不喜歡她出現在男孩群中﹐問東問西被嘲笑。可是﹐她想知道大水溝幾時又會有打架魚﹖輕聲地問哥哥﹕『要等多久呢﹖魚會從哪來﹖』
『等魚生小魚…』哥哥不等她再開口﹐用手驅趕她﹕『回家等就對了。』
小麗心里可堵得慌﹐都等了一星期多﹐拉祖到底幾時會給她打架魚﹖小麗不想再問拉祖﹐問的人被嫌煩﹑被問的人也煩﹐問了也拿不到魚﹐那就算了。
上學放學路過大水溝﹐小麗大步跨過不再駐步觀察水位。小麗卻跨不過心里劃下的那一道坎。小麗心底有個洞﹐那洞里曾存放過本該屬於她的打架魚。那條美麗的打架魚未曾留駐卻倏爾游去﹐只剩很黑很沉的無底洞。小麗從洞里得不到回音﹐問呀﹗等呀﹗盼到意興闌珊。
媽媽發現小麗說話有氣無力﹐走路也使不上力氣似的。媽媽關心問﹕『身體不舒服﹖』
小麗搖搖頭。
媽媽再問﹕『和朋友吵架了﹖』
小麗又搖搖頭。
媽媽見她連話都不哼一聲﹐最近沒當哥哥的小跟班﹐斷定一定是小勇欺負妹妹了。
媽媽問哥哥﹕『妹妹為什麼不開心﹖』
小勇想都沒想就說﹕『的怎知道啦﹗』
『為什麼妹妹都不跟你玩了﹖』
『那笨蛋是女孩耶﹐我是男孩﹐她跟著我很麻煩﹐你知不知道﹖』小勇只差沒說出心里話﹐叫小麗不要跟著他。
『你和妹妹吵架了﹖』媽媽又來套話。
小勇甩甩手強調沒有。可媽媽還是不信問﹕『那﹐妹妹是不是和那一位朋友吵架﹖』
在媽媽的心中﹐小孩哪會有什麼心事﹐大概和朋友吵了﹐還沒和好﹐自己在鬥氣才會悶聲不吭。
『我怎知道啦﹗』小勇接著叨煩﹕『妹妹的事關我什麼事啦﹗』
『怎不關你的事﹐她是你妹妹。』媽媽一聽火大了﹐氣得立刻教訓﹕『你這當哥哥的﹐怎樣照顧妹妹﹖』
小勇瞧媽媽怒火正盛﹐只好捺住想牽動的嘴角﹐只聽不回為妙。媽媽長篇大論絮絮叨叨﹐小勇沒搭腔﹐她也覺得無趣。只好交代小勇問一問拉士美﹐小麗在班上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。這個差事好辦﹐反正每天找拉祖一同上學﹐拉士美都會在屋前等小麗。
翌晨﹐小勇問坐在樹下木凳的拉士美﹕『小麗怎麼啦﹗』
拉士美聽後反問﹕『小麗怎麼啦﹖』
『我是說我妹最近怎變得那麼diam-diam( 靜靜)﹖』小勇長話短問。
拉士美脫口道﹕『你也覺得哦﹗』
『是我媽覺得啦﹗她叫我問你﹐發生什麼事﹖』小勇表明是媽媽所託。
『小麗在班上一切都好呀﹗我這幾天看她經過大水溝都快快走過…』不待拉士美說完﹐在旁的拉祖馬上吐吐舌頭說﹕『是不是我沒抓打架魚給她﹖』
『哦…哦…』小勇省起小麗最近都不去逗他的打架魚。這兩個禍首面面相覷﹐拉祖吐吐舌頭流露糟了的表情。
拉士美努嘴示意前方﹐兩位男孩轉頭後望﹐小麗正朝這兒走來。
拉祖清清喉嚨喊﹕『小麗﹐我今天放學後去大水溝抓魚給你。』
小麗冷漠微笑﹐繞過他們徑自地走在前頭。拉士美慌忙跟上之前﹐不忘向拉祖揮個拳頭﹐作勢想揍他。
那天傍晚﹐拉祖在小勇的陪伴﹐用玻璃瓶裝了好多小魚送給小麗。這陣子悶悶不樂的小麗﹐望著水里游來游去的小魚﹐眼睛在剎那間閃著光芒。
小勇對媽媽交待﹕『拉祖看到小麗不開心﹐送些小魚想逗她開心。』
小麗又恢復以往的活潑開朗﹐她看到小勇和拉祖會追問﹕『那些小魚幾時可以長出漂亮的裙紗﹖』
『怎知是公是母﹖』拉祖說完再補充﹕『公的﹐不穿裙子。那是魚的尾巴。』
隔幾天﹐小麗看到拉祖開心報告﹕『我的小魚有一些開始長出小腳啦﹗』
拉祖和小勇對望一會﹐咋咋舌。
小麗又追問﹕『我的魚兒幾時會變成漂亮的打架魚﹖』
拉祖敷衍地答﹕『這要看你怎麼養呀﹗』
『我每天都像哥哥那樣餵魚飼料呀﹗』
『你再耐心等等…』拉祖留下這話﹐大步走在前頭﹐小勇也跟上。
小麗每天起床第一件事﹐去餵魚缸的小魚。那是媽媽特意去鎮上買給她的塑膠魚缸。放學回家﹐小麗放下書包迫不急待地又餵小魚。臨睡前﹐小麗對魚兒說﹕『快點睡覺﹐才會快高長大。』
魚兒在小麗悉心的照顧之下﹐一部份漸漸長出後腿和前腿。小麗驕傲地對媽媽說﹕『我的魚兒很不同﹐開始長腿啦﹗』
媽媽望著魚缸里長腿的魚﹐抿著嘴不語。
這些日子﹐小麗每天興高彩烈向人匯報她的魚兒開始長大成形了。拉祖和哥哥好像很不樂意聽她說魚兒的進展。
媽媽對小麗說﹕『媽媽帶你到鎮上去買幾條漂亮的魚。』
小麗搖搖頭表示﹕『不用了。我的魚兒開始長大了。』
媽媽欲言又止﹐卻忍不住問了小勇。
小勇聳聳肩表示不知情﹐又不是他下大水溝抓的。其實那天拉祖在大水溝掏呀﹑挖呀﹑找了一個下午﹐都沒看到任何打架魚。所以﹐只好混水摸魚抓幾條小黑點來將就一下。
小麗納悶地問小勇﹕『我的魚兒怎麼是青色的﹖』
這一個月以來﹐小勇每次看見小麗對著魚缸望呀望﹐他是真心希望拉祖快點在大水溝找到打架魚。可是﹐上次那場大雨﹐應該把所有的魚兒都沖走了。
他和拉祖無數次討論﹐要把小麗魚缸的魚兒偷偷換掉。他所養的那條紅藍打架魚﹐如果突然不見了﹐卻出現在小麗的魚缸﹐很難解釋。拉祖只有兩隻打架魚﹐那兩隻凶悍的常勝軍都是他的寶貝。況且﹐小魚突然變成大魚﹐小麗再笨也知道被調包了。
『哥哥﹐我的魚兒長得不像你們的﹖』小麗開始提出質疑。小勇聽了﹐選擇沉默。
有一天清晨﹐小麗的大哭大嚷﹕『我的魚兒怎變成青蛙啦﹗』
家人全圍攏在魚缸前﹐望淚流滿臉的小麗張大嘴﹐一副難以接受缸里是一隻一隻長著小尾巴﹐想往外跳的青蛙。
媽媽安慰道﹕『妳做了一件好事﹐幫忙青蛙媽媽把青蛙寶寶養大。』
小麗紅著雙眼委屈地問﹕『我的魚兒呢﹖我的魚兒…』
媽媽環抱小麗表示﹕『我們把魚缸里的青蛙放去大水溝﹐媽媽帶你去買魚兒。』
8歲的小麗在媽媽的陪同﹐把小青蛙回放大水溝。她依依不捨地對往水中暢游的牠們告別﹕『我是養育你們長大的保姆﹐別忘了常常回來看我唷﹗


肥肉


玉在臉書一盤排列精緻的西餐寫下﹐hmm…好吃FB表情符號-比讚 按讚﹐價格吃到心痛。tongue
玉喜歡在臉書打卡﹐po 文﹑發動態﹑傳照片﹐分享生活和心情。前年玉買了一台麵包機貼文﹕『准备好了就是不知如何下手!!!』玉連續幾天打廣告般晒出一家大小和樂融融﹐享用新鮮出爐的麵包成品。日前﹐玉重溫臉書兩年前的回憶 frown 皺眉警﹕『儲物室又多了台被譽為"十大最没用處的家電"…以後買東西要三思三思啊!勿敗家。cry
去年玉拍張她家鋼琴在臉書告示﹐該換一台新的了。她知道玉的老大中學後就沒再學鋼琴﹐去年上大學離家百里寄宿﹔老二拉小提琴﹐老三不過5歲。她納悶一直嚷嚷叫叫手頭很緊的玉﹐怎有心思想換台新鋼琴﹖玉對她訴苦﹐每月靠兩千多一點點的薪水養家﹐房租已用掉玉薪水的五分之一。玉說用錢都是一分一亳錙銖必計﹐苦呀﹗
話雖如此﹐她看玉分享從檳城開車兩個多小時﹐前往怡保吃夜宵。一家五口和芽菜雞﹑河粉合照自嘲﹐吃貨的特點﹕為了美食﹐拼了﹗朋友圈留言﹕拼了星空跋涉的路程﹑拼了瘦了錢包肥了身。玉按贊回應﹐為了口福﹐拼了來回四小時的路程﹐值嗎﹖玉可才向她抱怨﹐好久沒在餐廳打牙祭了。
她下意識追祭那塊落入玉五臟廟的肥肉。高一時﹐玉對她抱怨婆婆過世﹐按傳統守喪三年期間﹐不能拜天公和慶祝所有華人如端午﹑中秋﹑冬至的節慶。
『脫孝就脫孝了﹐還禁諱什麼﹖』
『還不是村尾的祥嫂四處宣傳她婆婆託夢訴苦﹐守孝不屆三年端午綁粽子﹐害她婆婆在陰間被五花大綁﹔冬至搓湯圓﹐她婆婆的眼珠被陰差搓來搓去。』
她張嘴大叫﹕『嘩﹗那是我聽過最恐怖的鬼故事﹐陽間的家人做事﹐竟連累陰間的親人受罰。』
『我最喜歡吃粽子。這下要三年才有得吃啦﹗』
『你喜歡吃肉粽﹐還是梘水粽﹖』她問玉。
『當然是肉粽啦﹗那凝成雪白油脂的肥肉﹐咬在舌尖那種飽滿的香滑﹐齒頰留香
『對對對。我也喜歡肉粽的肥肉﹐那凝脂簡直是人間美味。我慫恿我媽多包些肥肉﹐才是名符其實的肉粽。可是﹐我媽說糯米是主角﹐肥肉是餡料。』
翌日休息時﹐她把從家里帶來的兩粒粽子﹐分一粒給玉解解饞。她解開油膩暗褐的粽葉﹐幸福滿滿咬嚼粘粘QQ的糯米﹐玉冷不防用手指挾走她露出的五花肉﹐塞進口里。她怔怔地望玉嘴巴一張一關﹐喉間囫圇咽下後啟口﹕『我幫你吃﹐夠義氣吧﹗』
嵌在糯米凝成白花花的肥肉被玉拿走﹐肉粽最誘口的精華沒了﹐她突然食之無味蹙緊眉心﹐怏怏不快﹕『我不是和妳說過﹐我最喜歡吃肉粽的肥肉嗎﹖』
『我知道呀﹗我也喜歡吃。我個子高﹐吃了不會顯胖﹔妳長得矮小﹐一胖就顯眼。所以﹐我是在幫你呀﹗』
她緊抿雙唇﹐無法釋懷玉的饞相﹐氣得把視線瞄向課室外﹐不想看玉。
玉走向窗口喊﹕『妳看﹗妳看﹗樹上有隻小鳥…』。她依舊沉默﹐哼﹗校園內經常可看到鳥﹐又不是什麼新鮮的事。
『如果有一隻鳥﹐我是說如果哦﹗那隻鳥停在樹上口里銜著一塊肉﹐樹下來了一隻狐狸。狐狸贊美那鳥的歌聲悅耳動聽﹐鳥兒心里樂開花就情不自禁啦啦啦…』玉停頓故意欺身和她對視﹕『砰﹗那塊肥肉﹐落入狐狸的嘴里了。』
玉說罷抹抹嘴﹑再摸摸肚子。她厭惡地瞪眼﹕『妳就是那可惡的狐狸。』玉得意的哈哈大笑表示﹕『我不會當吃不到葡萄﹐話葡萄酸的狐狸。』
嘖嘖﹗這事都過了那麼多年﹐怎還是那麼看不開。她暗啐自己小氣﹐更何況那塊肥膩的五花肉﹐又不是求之難得長生不老的仙丹﹐吃了就吃了唄﹗
忘了多久﹐玉老是神龍見首不見尾﹐所有留言明明標示seen 卻不回。她提醒玉盡快還錢﹐玉以各式各樣的理由搪塞﹐一拖再拖敷衍了事。回頭﹐又在臉書打卡吃香喝辣﹐活得挺滋潤的自拍照。前年十月她提醒玉三年前﹐拍胸口以人格保證﹐匯入他先生杰戶口的五千美金的承諾。玉娓娓道來手頭緊迫﹐老大將入大學﹑老么將入小學﹑老二每個月的補習費﹑學琴費﹐杰三番四次生意失敗﹐債台高築患上躁鬱症﹐不能再承受外界任何的壓力了。玉自怨自憐國內物價高漲﹐每個月入不敷出﹔杰暫時在大哥的傢俱店工作﹐收入不穩定。
輪到她難向仁交代, ﹐一而再三匯款給玉是仁的血汗錢。十年前﹐玉的母親乳癌末期﹐玉日夜照顧。時歷九個月﹐玉的母親過世﹐甫離開報館創業的杰﹐和生意女夥伴相好上﹐夜不歸宿﹐拋妻棄子。玉一氣之下﹐擅自把兩人的愛窠給賣了﹐帶著兩位兒子搬離租屋﹐讓杰回頭無家可歸。玉用賣屋所得租賃店面﹐花錢裝修經營有機食品﹐上午兼職當老板。玉在報館當編輯﹐工作時間從下午二時到晚間九時。上班時間﹐她就把店交給唸上午班放學的老大老二輪流看顧。
玉當時揚言﹐杰外遇的女人有車有屋有店﹐事業有成的女強人﹐她要比小三更成功﹐才不會被比下去。玉一心想超越小三﹐有勇無謀狂踩油門﹐創業容易守業難。不出三個月﹐店里囤存的貨銷售不出﹐她周轉不到現金。在遠洋電話里向她哭哭啼啼杰沒良心﹐死掉的娘親沒庇佑她﹐身邊的親人見死不救﹐她唯一的方法是典當手頭陪嫁的金飾。項鍊是媽媽在結婚當天新人敬茶時﹐親手為她戴上﹔訂婚﹑結婚的戒指﹐是杰曾經許下照顧她一生一世諾言的證物﹔手環耳環腳鍊都是媽媽留下的遺物﹐一一都是值得她珍藏最幸福的愛和回憶。
父親患癌剛逝﹐她深刻體會睹物思人緬懷的情感。她央求先生匯了三千英鎊讓玉周轉。玉承諾年底報館分派年終獎金﹐就會悉數歸還。不到三個月年關將至﹐玉又向她借了一千英鎊進貨。
玉強烈捍衛她和杰合法的婚姻地位﹐與杰外遇的女人廝打了兩回。第一次在繁忙的公路上窄路相逢﹐她停了摩多﹐脫下頭盔使勁往車窗砸。杰和小三合力抗鬥﹐玉暴露在衣物外沒遮敝的肌膚﹐慘遭粗糙的瀝青擦損大片面積。雖是皮外傷﹐雙手雙腳和臉頰的瘀傷近似毀容﹐玉閉門養傷半個月才回報館上班。
三人互揪毆打﹐杰手指拗向小三不往正室﹐更令玉咽不下這口氣。元氣恢復後﹐憤妒的發酵激化玉更強烈的鬥志。玉唾棄一哭二鬧三上吊棄婦的慣招﹐玉說忍了這對狗男女一年多﹐該是化悲憤為力量一罵二吵三砸窠。玉抱著同歸於盡的狠勁直搗敵窠﹐用工地找來的兩寸圓徑鐵棍﹐把小三的家砸得天翻地覆﹑片甲不留﹐只差沒鬧出人命。小三和杰雙雙掛彩﹐玉自己右額頭縫了6針﹐再次失心瘋的戰鬥在警局留下傷人又毀壞財物的案底。
玉抱持寧願玉碎﹐不為瓦全的蠻橫﹐小三漸漸懼怕﹐沒名沒份養著的小白臉﹐金錢名譽損失﹐分分鐘可能賠上生命。不久﹐杰失去小三的支援﹐當初的生意拍檔﹐只是個幌子。玉咬牙切齒地罵﹕『幹﹐老娘當初還賠著笑臉討那小三的歡心。臭不要臉的婊子﹐離了婚什麼男人不找﹐眼睛糊了大便一次又一次﹐搞上老娘名下擁有的。賤人何止矯情﹐根本就是下賤。』
當玉提起畢生的儲蓄﹐都賠給小三時﹐她矇了。玉前後向她商借調資四千英鎊是怎回事了﹖玉一直沒向她提起杰已回到她身邊﹐不到半年她突然提起她家老大18歲﹑老二16歲﹐43歲了老蚌生珠會不會讓人笑話﹐尤其是報館的八公八婆肯定會嚼舌根。玉問她怎辦是好﹖都五個多月了﹐想墮胎醫生不批準。
她迷糊問﹐那是誰的﹖玉嗔罵﹐當然是杰那死鬼的。
玉和杰重歸於好﹐誕下第三位兒子﹐杰妄圖賺大錢的野心死灰復燃。他應聘某報駐派柬國在地記者﹐志在柬國尋找商機﹐東山再起。派駐柬國不到三個月﹐杰覺得柬國閉路電視有市場潛力。玉以退為進諮詢她﹐杰的商機是否值得開拓﹖她託辭和社會脫節多年﹐實在不懂。玉的有機食品店﹐在她一門心思只想出口氣﹐沒有策略﹑少了規劃﹐維持年餘﹐因大量的囤貨在店﹐現金周轉不到而倒閉。三年租約沒到﹐賠錢了事﹐店內的裝潢費用一併化為流水。
玉喟嘆﹐杰一場外遇賠上了她們婚後打拼十年﹐合資貸款買下的三房兩廳公寓。兩人畢生的儲蓄破財消災。杰兩次創業失敗﹐兩邊親友各欠一筆鉅款。色字頭上真是一把刀﹐刀刀傷心傷身傷財﹐瘋過留痕﹑恨難消。難得杰重新振作﹐賣血賣腎都必須讓他大展拳腳。
玉之前向她商借四千英鎊周轉﹐承諾拿到報館分派的年終獎金立刻歸還。事過三年了﹐玉仿佛已忘了這事。她若是提起還錢﹐玉唉聲嘆氣感懷命不好﹑時運又差﹐只差沒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搏同情。和杰破鏡重圓﹐兩人的野心加倍﹐想把之前在國內投資失敗的錢﹐放眼國外市場賺回來。杰首次在網上聯繫央求她幫幫忙﹐行行好。其實﹐玉和杰也清楚沒工作的她﹐身無分文﹐銀行戶口的錢都是仁的。
她回說﹐錢不是她的。她作不了主。何況﹐之前借了沒還﹐她很難再向仁開口。玉放低語氣安慰她﹕『妳不借我不怪妳﹐也不會影響我們的友情。但是﹐我會覺得很心酸﹐妳不信任我。再過兩個月﹐我弟和我聯名向銀行貸款的供屋將屆期換貸﹐我以人格保證必定盡快歸還給妳。』
本已鐵下心不借。她著實火大玉向她商借之前﹐竟然致電她家鄉年老的媽媽。媽媽剛被迷魂黨詐騙大半的棺材本﹐多年不見相隔那麼遠的玉﹐在電話里東拐西彎要借錢﹐媽媽嚇得六神無主向遠在都城的姐姐求助。姐姐一聽到是她的朋友﹐英國的三更半夜隔洋來電﹐火冒三丈勸誡她提防玉這種人品。她質問玉這事﹐玉辯拗是電話問候﹐說她要借錢是天大的冤枉呀﹗玉東拉西扯長篇大論﹐還是露出狐狸尾巴提到﹐妳媽媽還有一半的棺材本﹐與其讓老千騙走﹐不如投資杰的生意。
仁看她悶悶不樂﹐為她分解﹕『玉在電郵和視頻人格保證﹐兩個月後銀行換名﹐取得屬於她的錢﹐立刻悉數歸還的承諾。如果妳還不想放棄這段友情﹐姑且搏一搏再借一次。』最後﹐選擇再用錢賭和玉的友情。杰原本想商借一萬美金籌資﹐仁只答應匯款五千美金。
兩個月後﹐玉遺忘了她許下的承諾﹐再次出賣自己的人格。她提起﹐玉冷冷回道﹕『屋子不是我的。』她找出那封玉所寫屋貸換名還錢的電郵轉寄玉﹐玉不理也不睬。即使白紙黑字﹐玉亳無羞愧﹐一再全盤否認。她是在一年後才獲悉杰在柬國的投資不出半年﹐化為泡影﹔報館的工作也被辭退了﹐灰溜溜跑回國內逃避債務。
她和玉的緣份始於一塊玉。小二下課時﹐她和同學在草場跳繩。跳著跳著﹐回轉一圈蹦轉﹐腳下被橡皮圈組成的繩索跘倒﹐一不小心摔跌在藍球場上﹐頸上紅線佩戴的一塊玉〝哐啷〞摔破成兩截
那是媽媽讓她佩戴在身驅邪避凶保平安的玉牌。她所住新村的後山是小鎮華人墳塚﹐家門前是出殯隊伍必經之路。她從小害怕聽到喪鼓鑼響﹐紙扎的金童玉女﹑白幡﹑紙轎﹐在漫天灑落的白色冥紙似地府陰差列隊前行。小一至小三被學校編排上課的時間從中午一時至六時。1130分在村口等校車的時間﹐湊巧是出殯安葬的吉時。村口左側的空地旁﹐有一間陰暗木寮的棺材店﹐店面擺放無數中式傳統厚重的棺柩。那年代盛行香港彊屍電影﹐即使大白天和78位朋友等校車的時候﹐心里依然忐忑不安﹐一副副棺柩隨時跳出清服扎辮的彊屍。
日夜所思﹐夜有所夢﹐她時常把自己嚇出病來。媽媽為了安撫她﹐前往鎮上的金鋪買了一塊玉牌讓她佩戴。媽媽囑咐她把玉藏在衣領下﹐免得跑跳轉身不小心摔壞。媽媽還說﹐玉破了﹐表示躬盡瘁替主人擋了災難。聯想到青翠圓滑的玉牌﹐幫她擋了一劫才死的﹐失去護身符的她﹐害怕地哭了起來。
隔班一位短髮的小女生跑過來﹐低頭望著蹲坐在地哭泣的她﹐皺著眉心不解問﹕『有什麼好哭﹖不就是一塊玉﹐打破了就破了。』
『這塊玉可以擋鬼去邪的。』玉聽她說完後﹐拍拍胸口道﹕『我就是一塊玉﹐專門擋殺妖魔鬼怪。』
『妳騙人﹐妳明明和我一樣是人。』
『我騙妳幹嘛﹖我的名字就叫玉。』她眨著滿眶淚珠的雙眼抬頭望﹐刺眼的日光在玉身後照耀著﹐玉背後無數的光圈令她看起來﹐像天上派來庇護她的天使。玉指一指碎成兩截的圓環玉牌 ﹐『你看﹗你看﹐這玉都自身難保破掉了﹐怎還會幫你擋什麼鬼啦﹗』
她楞怔怔拿著破成C型的碎玉﹐聽完玉的話﹐欲哭卻無淚。『唉﹗別犯傻了﹐以後由我這真人玉當妳的護身符﹐怎樣﹖』
玉比她高出一個人頭﹐古銅膚色配上及耳的短髮﹐時不時把垂落在額頭的髮絲往上撥﹐又酷又帥。她第一次看到女孩一言一行這麼乾脆俐落﹐自己成為保護公主的騎士。
『妳叫什麼名﹖』玉有點不耐煩斜歪著頭問。
『我叫簡明芬。』玉聽她道出姓名後﹐竟哈哈大笑﹕『撿到的名分﹖』
『不是。簡是簡單的簡﹑明是明白的明﹑芬是有草芬芳的芬。』她依照媽媽教她的自我介紹陳述。
『撿到分比較好記啦﹗』玉果斷決定。
玉老喚她的綽號﹐長久以來倒把她的姓名給忘了。有時心血來潮問她﹐妳叫簡道芬﹐對嗎﹖她一再糾正玉﹐玉就是記不住簡明芬中間的〝明〞字﹐她在信封上收件人常隨意寫﹕撿到分﹑簡到分﹑簡名份﹐曾離譜寫上﹕剪刀分 。她提出抗議﹐玉霸道威脅﹕『下次我會寫賤到糞﹐懂嗎﹖即賤到像糞一樣。』她疑惑她的名字有那麼難記﹑難寫嗎﹖那麼多年的朋友﹐玉為什麼老是不好好記下﹐寫好她的姓名﹖
玉立志當無冕皇帝﹐高中會考成績中等﹐就前往北馬某私立學院唸新聞系。她向來成績優異﹐會考成績標青被分派到鎮上的一所著名女校。她不喜歡女校嚴格保守的校風﹐決定前往離家七十公里的淡水小鎮繼續大學先修班。
年少離家兩人每個月兩封書信往來﹐這星期她收到玉從學院寄來的書信﹐她用筆手寫上至少兩頁信箋﹐貼上郵票投入郵筒。接下來的一星期﹐輪到她盯睄宿舍大樓前的郵箱﹐引頸長盼玉捎來的回信。
當年和玉離鄉背景求學當游子﹐周而復始的寫信﹑等信﹑回信。雁去魚來成為生活動力﹐想家的愁緒在字里行間獲得憑藉 。她的青衿年代﹐時間理應遵循大人耳提面命專注在課業考試。她卻注挹大量的精神和玉風花雪月。她竊竊詡詡有負師長寄望﹐精神外遇了。而外遇的對象﹐竟然是同性的玉。玉捅穿她們屬於柏拉圖純純的puppy love
宿舍的女生寫信收信的對象是男生﹑筆墨之間盡是愛慕相思。她的兩位室友﹐為了寫好一封信 ﹐室內的垃圾桶一次又一次承納落筆不完美的情話﹑傾訴不夠貼切的思慕。
偶爾﹐她邊吃泡麵邊寫信﹐故意沾幾滴泡麵湯漬在信箋上﹐編是她邊上大號邊寫的信﹐不小心沾到〝米田共〞。那個沒有手機﹑沒有電腦﹑網絡和通訊科技不發達的時代﹐與玉信上盡聊校園學業﹑宿舍人事八卦﹑未來志願夢想。有時上課無聊﹑假裝用心做筆記﹐實則寫信對玉描述老師貌似唐三藏在說經﹐台下眾生聽得百般無聊﹐還得強打精神抄抄寫寫﹐拼湊從老師口中的講義。
她們淘氣地效仿情侶般打情罵俏。玉偽裝自己是男生﹐對她信誓旦旦會照顧她一生一世﹐這輩子只愛她一人。她抄襲《還珠格格》紫薇對爾康山表白﹐山無稜,天地合,才敢與君絕 。
玉分別暗戀幾位男生﹑得到表白回應的約會﹐談了幾場無疾而終的戀愛。當她獲得國外大學的通知書﹐在當實習記者的玉﹐決定和任職記者的杰步入婚姻殿堂。她手握國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﹐對比玉喜帖的日期﹐萬分遺憾﹐她無法出席。
她和玉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終止在22歲﹐青山依舊﹑白雲悠悠﹐玉找到她的如意郎君﹐守著她的青山﹔她若浮雲﹐翱遊在無窮的學海﹐追尋蘊藏在天邊的彩虹。她負笈台灣唸大學﹑輾轉又去英國唸碩士。在英國大學﹐認識攻讀博士的外子仁﹐婚後定居英國。
年過四十﹐回顧和玉兩年一來一往嘮嘮咻咻﹐透過一枚枚郵票投寄的信箋﹐一纍纍少年不識愁滋味的心情日記﹐記錄她們對友情的熱忱。如今﹐青春不再﹐熱情亦流失。歲月磨洗褪去所有信箋上的誓言﹐留下沉澱在回憶里的情份。
有十年期間﹐她和玉完完全全失去聯繫。玉婚後隨杰租住檳城﹐忙著賺錢生子育兒。她忙完學業﹐跟上結婚生子的步奏當家庭主婦。兩人皆成師奶安娣﹐在線上久逢寒喧﹐玉第一句問候﹕『讀了那麼多書﹐有什麼用﹖還不是一樣要嫁人。』
玉無心劈頭落下的話﹐如一把利刃刺傷她的痛處。花了7年﹐拿了兩個學位﹐倒頭來是在家閒閒無代誌當〝閒妻娘姆〞。閒妻是按玉的說法﹐是不用賺錢買花戴的﹐閒閒坐在家里﹐有老公養的少奶奶。玉帶著酸溜溜的口吻﹐她也好想﹐好肖想職業欄填上家庭主婦。她自我解嘲全職是當孩子的親娘和保姆﹐副業是煮婦﹑兼職是家政代理。雖身兼三職﹐長年無休沒病假﹐沒福利薪金。
玉脫口﹕『那還真不如我耶﹗抱著書袋兜繞半個地球﹐最後回到家當黃臉婆。』
線上傳來玉嘿嘿得意的笑聲﹐她想說什麼來掩飾自己的失落和蒼白的生活﹐滑落在臉頰的髮絲提醒她此時的蓬頭垢面﹐T恤短褲沾滿奶味油漬。網路攝影機顯示的玉﹐身在冷氣辦公室忙里偷閒﹐紅唇眼影﹐打扮時尚。玉在電腦攝像機前﹐立起身轉個圈讓她瞧瞧身上穿搭的米色上衣和靛藍窄裙。
玉在視頻對話里張揚打下﹕Zxxx 的哦﹗花了老娘一星期薪水。
自從有孩子﹐她都忘了衣櫃的裙子。每天周旋在孩子的哭鬧﹑廚房的戰鬥﹐趁兩個小孩午睡﹐她稍能緩口氣﹐上上網連接地球上不停運轉的人與事。
熒幕視頻呈現玉的光鮮﹐她氣餒巡視自己周身上上下下的邋遢﹐不得不承認自己跑了半個地球﹐考取兩個學位﹐倒頭來所汲取的知識和學歷都派不上用場﹐卸下知識份子的光環﹐進了廚房卻出不了廳堂高談闊論。
玉在視頻上追問她﹐國外最著名的牌子是什麼﹖價格一定比國內便宜吧﹗妳平時都穿什麼牌子衣服呀﹗
一連串問題﹐把她轟得步步為營﹐答與不答都陷入兩難﹐跳過漠視﹐選擇沉默。她目前最了然童裝哪個牌子布料和設計比較舒服﹖那家店面貨物價廉物美﹖身上穿的居家衣褲﹐在哪買她沒丁點印象﹐怎還會留意牌子呢﹖
玉摸摸身上米白色的衫襯﹐上身挨近電腦攝像鏡頭問﹕『看到沒有﹖這米白上衣有暗繡花紋。名牌就是名牌﹐貴得有道理。』玉在鏡頭前坐下﹐撫擺剛向她展示被弄摺的衫襯﹐又不依不饒追問﹕『妳還沒答我﹐平時都穿什麼牌子衣服呀﹗』
她吱吱唔唔道﹕『都在購物中心的服飾店買的﹐沒留意是什麼牌子。』
『呵呵…國外有沒有市集擺攤的﹖』玉有身上的名牌加持﹐意猶未盡又加了一句﹕『集攤的衣服會貴嗎﹖』
『我沒買過﹐不知道。再說﹐國外市集擺攤很少賣衣服。』她清楚玉綿里藏針的把戲﹐她才不會令玉得逞。
果然﹐玉依舊纏著這話題又問﹕『購物中心賣的衣服都沒牌子的嗎﹖』她聽罷咽喉堵塞咽不下氣﹐心里暗罵玉難得身上披件花錢買回來的鳳凰衣裳﹐有必要那麼炫﹑那麼耀去虧損她嗎﹖
她捺住滿腔的怨懟道﹕『衣服買合穿舒服即可﹐我們不講究。』
『話可不能那麼說哦﹗你這讀書人沒讀過一句話說什麼來著…』玉頓一頓語氣接話﹕『人要衣裝﹑佛要金裝。』
她不想再和玉聊下去了﹐ 托詞孩子睡醒﹐要忙活了。
玉臨掛線撂下話﹕『又要去當黃臉婆了﹖再不好好打扮打扮﹐小心小三等著上位哦﹗』
那晚她悶悶不樂對仁提起和玉的對話﹐仁聽了打趣教她﹕『下一回玉再提起讀那麼多書沒用﹐妳就說讀書讓我嫁個好老公。』
後來﹐她那麼回答玉。玉怒氣沖沖質問﹕『妳是在說我嫁得不好嗎﹖』她頓時語塞。玉在線上咄咄迫人提醒她﹕『讀那麼多書﹐還不是閒在家。花了那麼多錢﹐現在不都倒進南中國海了。說難聽點﹐妳現在還不如我呢﹗』
相隔十萬八千里﹐橫跨印度洋和地中海線上的兩端﹐彌漫戰火煙硝味﹐她解釋沒有貶低的意圖。玉得理不饒﹕『喝了洋水﹐就覺得比人高一點嗎﹖幸好沒嫁鬼佬﹐要不然現在說鬼話﹐眼里容不人了。』
講者無心﹐聽者有意。她和玉從小推心置腹﹑無所不談。向來在校成績優異﹑學術表現特出﹐但她何曾瞧不起過任何人﹖玉無疑在趁機任意污謗她。
這次不愉快的對話﹐兩人不言而喻展開無限期的冷戰。每天埋頭在柴米油盐酱醋茶和奶粉戰鬥的生活﹐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﹐透過網絡接觸外面的世界﹐還得防不勝防應酬在線上突擊的玉。彼此在線上相見不相問﹐予她而言是另種難得糊塗的清靜。
仁曾多次詢問她﹐玉有再提起幾時會還錢嗎﹖她不得不留言給玉﹐玉每次都說下個月會匯錢﹐最後又不了了之。有次她連接一則題為〝借錢見人心﹐還錢見人品〞的小品給玉﹐玉回她﹕『我和杰的薪水僅夠家庭開銷。還不能擠出一大筆錢還妳們。妳議我没品,心酸。』
她只是追問玉幾時歸還一直承諾的借款。玉打從十年前﹐以人格擔保﹑生命擔保﹑聲譽擔保﹑毒誓擔保﹐種種的口頭保證﹐以及紙上擔保﹐都只是空頭支票。她未曾數落過她一句不是。她三番四次提醒玉﹐全數借款是由她出面向仁借給玉和杰﹐如今仁問起﹐她實在左右為難。
玉有時語帶羨慕說﹐你們在國外賺英鎊﹐拿出一兩張就會壓死賺馬幣的人。玉話中有話﹐暗諷她們用英鎊砸人。玉喜歡揶揄她﹐讀了那麼多書﹐倒頭來靠下半身讓男人養。初時﹐她聽了玉這番話沒意會過來﹐慢慢咀嚼這輕蔑的話薦﹐玉拐個彎在罵她是婊子。仁聽了她的陳述﹐搖搖頭勸慰她﹐不必和玉這長心眼的人較勁﹐免得落入玉的口舌。後來玉一再提起﹐妳下半身靠男人養﹐她裝糊塗冷漠以對。玉歷年對她冷言諷語﹐她一一怨憤壓積在心﹐承受玉漸漸脫殼現形﹐她極力迴避的魑魅魍魎。
她斷斷續續瀏覽玉的臉書﹐上傳新年和娘家手足出游新加坡的天倫團聚﹑合家去泰北參加潑水節的歡樂假期﹔開齋連假又和朋友去了巴里島﹐倘佯在飯店泳池的悠閒寫意。上個月她不得又留言詢問玉﹐說好要匯的錢呢﹖怎還沒看到﹖不稍片刻﹐玉回﹕『甭說了,給我進錢的銀行戶口! 每月匯入兩百或三百﹐手頭鬆時五百。有就還﹐就醬。』
玉本末倒置的口氣﹐令她困惑到底誰欠錢呀﹗最後一句〝有就還〞才是關鍵。香港藝人黃子華在脫口秀曾聊到朋友借錢來周轉﹔周轉分為自轉和公轉。他向你借錢的時候是自轉﹐ 地球自轉一天﹔一天就借到手了。公轉是地球圍繞太陽轉就是一年。但是別人問你借錢的公轉不是這種公轉﹐是整個太陽系圍著不知道什麼星系﹐不知錢轉到幾時﹖大概是黑洞發光那時候。借錢的朋友如果一年真的還錢給你﹐那他不再是你的朋友﹐而是變成恩人了。
她又憶起當年玉吞下那塊肥肉﹐嘴角溢出的油脂抹都不抹﹐提起兩隻油膩的拇指食指聲言﹕『做朋友﹐就是有難同當﹑有福同享。』她咽下涎沫﹐澱壓的悔恨早已嵌在那塊肥肉難消。



老张的三位媳妇

年前,老张在公寓休闲中心碰上面,喟叹对他说:『老伴先走一步,我卖了东马的屋子,搬来这儿长住了。』 老张夫妻俩是退休教师,一年两回到这儿小住,看看都在西马发展的儿女。老张的大儿子住在这栋公寓,老二在芙蓉、小儿和女儿都住在附近的公寓。几年前在公寓点头寒喧,老张夫妻俩听闻他儿...